第(2/3)页 文士见他不说话,一掌拍在案桌上,发出“啪”地一声,他凝视着胡宗宪的眼睛,继续道: “这件事你不管,那‘改稻为桑’,你还干不干?” 胡宗宪抬起头,放下手中公文,长叹一口气: “文长,你我之间,何须这般做派?你既然有话,不妨直说。” 这位清瘦文士便是胡宗宪最为信任的幕僚,徐渭徐文长。 徐渭径直说了下去。 “你若是不愿做这事,就得摆出个态度来,若再这样和稀泥,东南大局倾覆,只在旦夕之间。” 胡宗宪皱起眉头,心思电转,忽想起一事, “象山那边,已有变故?!” 徐渭冷笑一声。 “内忧,必招外患。” 他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胡宗宪。 “线人来报,朱婆龙正在倭奴国集结势力,号令三十六船主齐聚,只怕也是得到了东南民怨四起的消息,准备趁虚而入了。” 胡宗宪接过书信,一目十行地扫过一遍,忍不住复述了一遍徐渭刚才的言语: “内忧,必招外患啊。” 徐渭颔首,沉声道: “朱婆龙是纵横海上的拳法宗师,手下又有一众倭奴武士、剑客相助,若是决心一战,戚元敬毕竟兵力不足,未必能守得住海口。” 徐渭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胡宗宪,一字一句地道: “我知道,你是想将‘改稻为桑’再拖一拖,慢慢来做,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余地了。 若在此时,因此事激起民愤……” 胡宗宪了然,感慨道: “后果不堪设想。” “不堪设想?!” 徐渭摇头,嗤笑道: “有什么‘不堪设想’的? 无非是浙地大局倾覆,沿海边防彻底糜烂,东南彻底沦为朱天都的予取予求,肆意劫掠的猎场,再来一场宁王之乱罢了。 他都打出建文帝后裔的旗号了,想做什么事,还用猜吗?” 徐渭指了指胡宗宪,又指了指自己: “你胡汝贞大不了一死殉国,我徐文长本就是一介布衣,顺势从贼,朱天都难道还会拒绝?” 徐渭顿了顿,又道: “到那时,你不用再夹在清流和严党之间,两头受气,还能赢个身后名,倒也落得一身轻松。” 胡宗宪听到徐渭口中轻飘飘的“无非”时,眉头紧锁,等听见“大不了”后,却是笑了出来: “以你徐文长的才识、名头,真去从贼,朱天都定要将你奉为上宾。 若真有那天,你便来我坟头,敬一杯酒吧,也当全了咱们这段情谊。” 说着,胡宗宪已站起身来,徐渭却又摇了摇头: “只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胡宗宪奇道:“怎么,你也想跟我一起殉国?” 徐渭正色道:“以你胡汝贞的身份,若是落到朱天都手里,只有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哪里还找得到坟头?” 胡宗宪一愕,哈哈大笑。 “文长既还能笑谈,我便放心了,有何良策,请直言罢。” 徐渭也收敛起戏谑神情,肃然道: “攘外必先安内,在此紧要关头,我们必须收束力量,决不能再激起民愤,更不能引发民变。‘改稻为桑’要立即喊停。” 胡宗宪那张消瘦憔悴的脸上,现出决然神采,斩钉截铁道: “好,就这么办。” 虽然知道,叫停‘改稻为桑’便是忤逆圣意,但在该做决断之时,他仍是没有丝毫迟疑。 徐渭又道: “朱天都手下大拳师众多,皆能生撕虎豹,快逾奔马,朱婆龙更是生机固锁,调和五内的拳法宗师。 以前只是僵持,倒还好说,若要真刀真枪地干一场,少不了要再请些帮手。 最好是宗师级数,不然也要是巅峰大拳师。” 胡宗宪忧心道: “浙地武风虽盛,拳师虽多,但这种人物又岂是轻易可得。” 不过很快,胡宗宪便反应过来。 徐文长从来不说废话,他既然提出问题,必然有合意的人选,而今摆出这副姿态,怕是那人别有所求。 想明白后,胡宗宪摇头: “文长,你若有认识的拳法宗师,不妨引荐一番。无论他要什么,我都尽力满足。” 徐渭直言道: “我有一小侄,虽未成宗师,却也是四炼大成的大拳师,或可相助。” “你的小侄……?” 哪怕极为信任徐渭,胡宗宪还是忍不住感到荒谬。 “你不过刚过而立之年,你这侄儿怕是才年及弱冠吧,年及弱冠的大拳师?为何我从未听闻?” 胡宗宪眼中满是狐疑,他乃浙地总督,自然少不了跟武行打交道,对当地那些颇具名气的拳师们也多有耳闻。 可即便他在心中翻遍了那份熟记于心的名单,却也找不到一个人与之对应。 徐渭微微一笑: “我这侄儿学的乃是北拳,四岁练拳,十三岁便已出师远游,北至京津晋冀鲁,都曾徒步硬打过一遍,还在关外练过几年拳术,跟蒙古鞑子面对面干过几仗。” 徐渭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可胡宗宪的目光却有了变化。 他虽是进士出身,却也实是文武兼备之才,极为熟稔武行掌故,自然明白这几个地方,都是武风盛行之地,高手如云。 至于西北塞外的蒙古人,更是笼罩在整个大明王朝头上的阴影。 可徐渭的侄儿,竟然能够在打过北方武行后,还深入蒙古人的老巢练拳,跟这群鞑子干仗? 本朝上一个孤身打过北方武行,且深入塞外练拳的人,还是当今圣上的生死之交,后军都督府左都督,位极人臣的陆炳陆大人。 当年壬寅宫变之后,嘉靖帝便想要探清江湖虚实,摸底各地武行高手,重编正德帝的《武知录》。 负责摸底北方武行,或者说独挑北方武人的,便是刚过而立之年的陆炳。 嘉靖二十九年,庚戌之变时,俺答汗威临京城,也是这位陆大人挺身而出,力挽狂澜。 正是其人一力扫平城中动乱,并单骑出关,纵横驰突,惊扰蒙古本阵,才让城外的数万流民有机会进城避难。 因多次救驾有功,武行便尊称其为“擎天保驾”。 按徐渭的说法,他这个侄子,岂不是下一个“擎天保驾”陆文明? 胡宗宪忽然想到,前几年北方有个传得沸沸扬扬的年轻人,好像就被称为“陆擎天第二”? 他一拍桌子,恍然道: “原来,那位北方人屠徐擎道,是你侄子?” 徐渭没说话,只是傲然一笑,说不出的自豪。 胡宗宪忍不住问道: “你这侄儿既有如此拳法,怎不早说?如此英才,不能为国出力,岂不可惜?”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