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鲨堡监狱的地下黑牢-《荣兵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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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还是吃没了……怎么感觉更饿了呢?荣兵悄悄呼出一口长气。然后稍稍放松身体,等待面包在胃里转化成维持生命的热量。
    躺在这冰冷的地上,他忽然难过地想起了从前的日子……
    妈妈每天除了工作,还要费劲巴拉不厌其烦地买菜、洗菜、切菜、炒菜、煮饭……亲手烹制之后,又亲手把色香味都还不错的饭菜端到桌上。而自己呢?不情不愿地被妈妈从电脑前喊到餐桌这里坐下,瞟一眼,没啥爱吃的。勉强吃几口应付一下,就在妈妈失望的目光里跑回自己的房间接着玩游戏……
    更过分的是那次,看到妈妈炒的西兰花里有一根不小心掉进去的头发,荣兵皱着眉头“呯”地蹾下饭碗,转身回自己房间用手机叫了肯德基外卖。虽说事后也向妈妈道歉了,但妈妈的情绪还是被自己那恶劣的态度影响了好几天。
    此刻,在鲨堡地下二层的黑牢里,荣兵无声地用手指死劲抠着地面上的石缝,他第一次这么憎恶自己!妈妈好几天的心情?人生一共才有多少个那样岁月静好的几天?此时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着的,是爸爸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孩子,该怎样说你才会懂?或许从你任性地不懂得惜福之时起,幸福也就开始不珍惜你了。”
    第二天的那顿饭在荣兵的期待和忐忑中终于到来了。浑身疼痛乏力的他在众人冷漠的注视中,先是吃力地把“奶油桶”双手拎到铁栅栏门口放好,然后又排在最后一个,手颤脚软地哆嗦着等待拿到他此刻无比需要的那份食物。
    比昨天的伙食还好点,每人一块约摸半磅重,掺了麦麸烤制的黑面包和一小勺盐浸鹰嘴豆。但最让荣兵担心的事还是如鬼影缠身。而且这次更过分!
    黑魔厄格汶等荣兵拿到那份食物时,大模大样地直接伸手拽盘子。荣兵不甘心,本能地捏着盘子没撒手,黑魔勃然狂怒!他用力扯过盘子一脚踹倒荣兵,又冲上去猛踢了几脚!然后坐回西墙根,骂骂咧咧地边吃边狠狠狞视着倒在对面墙角的荣兵。
    厄格汶摇晃着大脑袋狠狠咬一口面包,然后鼓胀发达的两腮咬肌就盘虬错节地在他的黑脸上犹如蛇群般地涌动。一边咀嚼一边还气呼呼地瞪着荣兵含糊不清地咒骂着。瞧他气成这样,铁定是荣兵抢了他的食物还把他给欺负了。
    捂着被狠狠踹了一脚的右腹部,呆呆地看着洒了一地的水一动不动……荣兵在想,如果现在还能有力气干死这个黑魔鬼,麻痹的我宁可跟它同归于尽算逑!
    晚上呢?等黑魔睡着的时候呢?可悲的是,不用细想就知道了,还是没机会。手里没有任何武器,以他现在的体能状态,那个粗壮的野兽就算躺在那儿狞笑着任由荣兵掐他的脖子,荣兵都没有足够的力气弄死他。
    一种深深的绝望啊……又像条冰凉的黑蛇般绞住了荣兵的心!他多么想念来到这个世界时和他相依为命的疯狗刀……
    鲨堡监狱地下二层4号黑牢里,没人知道荣兵的1712年4月4日之夜是怎样度过的。当然了……胡忾尔?
    没力气反抗没力气报仇甚至没力气愤怒,躺在冰凉潮湿的地上,荣兵此时居然有点想笑。已经控制不住思维漫游的他,居然在琢磨一个很高大上的问题——人性。
    “人类”这种玩意儿,每当处在某种极端的环境之中,是不是都会像内个“柯尔律啥”说的那样——“毫无疑问,他将沉沦为魔鬼。他不只是表现出兽性。最野蛮的其实并不是野兽,人类更恶毒,人类更凶残!”
    一个规律是——在所有极端恶劣的环境之下,柔软,善良,正直,总是会最先痛苦屈辱地死去。而凶狠,恶毒,奸狡却总能生存下来,甚至活得滋润又快活!
    上帝有时挺不公平的,真的。他一边创造和鼓吹着美德,一边却在伤害和埋葬着美德。
    詹姆斯敦食人惨剧……约翰•富兰克林幽冥恐惧号食人惨剧……内华达山中的“唐纳之队”食人惨剧……“木犀草号”海难幸存者食人惨剧……
    噢,原来人类是可以把同类当做食物的啊?荣兵笑了……
    的确,自己的身体还没被那只丑陋的黑魔吃掉。但自己赖以维系生命的所有食物都被他大大方方地夺走了。黑魔不是正在用另一种方式啃食着自己吗?
    现在的荣兵差不多就像具尸体一样,躺在黑牢里肮脏潮湿冰冷的地面上,了无声息。
    第三天的牢饭也来了。
    不过,这次任凭“阿尔比•厄格汶”如何咒骂,甚至还走过来踢了两脚,荣兵依然动也不动地躺在墙角,没再去倒那个满溢着恶臭的“奶油桶”。
    分发食物的时候,阿比尔直接理直气壮地向老杂役多要了荣兵那份。可还没等他把食物端回自己坐的地方享用,老德克就淡淡地说了句:“你这两天吃得够爽了,把这份还给他。”
    没想到这位吃习惯拿上瘾了的蠢货居然还梗着脖子回了一句:“为啥呀头儿?你瞧,黄皮猴子躺在那儿根本就不想吃!”
    “你他妈是牲口化了妆来冒充人类的吧?你他妈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吗恶心的黑驴?”老德克突然暴起,抓起一个装水的木勺子就摔在阿比尔脸上!可蠢笨无脑的阿尔比大概是出于动物护食的本能吧,脑子转速太慢了。居然在缩了一下脖子之后,又梗直了脖子喘着粗气瞪着老德克不说话。那犟驴似的表情好像在说:“为个新来的黄皮猴子至于的吗?”
    这种明显带着不服气意味的表情语言,无论在黑牢中老大的眼里、在狮群中狮王的眼里、在狼群中头狼的眼里、都是绝对不能容忍的挑战!而老德克那四十多岁英国人见多识广的淡定冷静,魁梧壮实的身形,浑厚粗糙的声音,加上浓密的连鬓胡子,别说,还真挺有狮王的范儿。
    果然……狮王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开始解自己的皮带。几乎同时,罗斯•特威尔和切里•格尔隆也都蹦了起来。大胖子贝格•司道特迟疑了一下,才慢慢站了起来。老德克把厚牛皮带折成双股,叭嗒叭嗒地在掌心里拍着,带着两个坚定的瘦子和一个迟疑的胖子朝黑驴鬼阿尔比走了过去……
    这个被动物护食本能怂恿得不见棺材不落泪的阿尔比,飞快地转动了一下鼓胀的大眼珠子,这才终于知道该是服软的时候了。他背靠墙壁坐着双手抱头深深低下,嘴里开始求饶……
    “头儿!”
    “船长!”
    “总督!”
    “国王!”
    “皇帝!”
    “啪!啪!啪!啪!……”狮王抡圆了每抽一皮带,他就大声给老德克升一次官。这头没啥文化的无脑蠢驴居然没把等级次序弄错一丁点儿!可见人类在保护自己的时候是多么的潜力无限啊?当然,前提得是如果这只阿尔比也能算人类的话。
    直到他喊出“上帝”时,狮王才停住了抽打,“呸”地朝他吐了口浓痰骂道:“闭嘴!你这肮脏的臭嘴不配道出上帝之名!”
    老德克冲着地上的盘子努努嘴,罗斯•特威尔马上弯腰捧起它,转身朝躺在墙角的荣兵走过去。他捧着盘子用脚踢了踢荣兵:“喂!新来的,吃饭啦。”
    可荣兵一动不动地全无反应。罗斯•特威尔蹲下去把盘子放在脚边,又伸手轻轻推了几下:“新来的,吃饭吧,这次没人抢你的。”
    他看到荣兵那张原本是淡黄色,现在却胀得通红的脸,看到他翕动着鼻孔像空气不够用似地喘着粗气,赶快伸出手去摸了摸荣兵的额头,马上就像烫着了似地缩手回身大喊:“头儿,我打赌这家伙的脑门能煎鸡蛋!”
    狮王慢慢走过来,弯下腰双手扶膝仔细看了一眼,站起身扭头对切里•格尔隆扬扬下颌。后者马上跑到铁门前,抓着铁栅栏歪着脸朝狱卒的方向喊:“长官长官!有人要死啦!”
    “长官!真有人要死啦!不信你快来看看哪!”但值班的狱卒还是没出声。“长官……”就在切里又抬高了尖厉的嗓音刚喊出这个词时……
    “给我闭嘴!如果你他妈不想死在他前边的话!!”
    不知道今天那个粗鲁的狱卒门多萨为嘛事正窝着火,他暴喝的声音里都带着火星子!而和他一起当班的卡布雷拉这时也不知去哪儿了。
    “咋办?头儿?”切里不甘心地扭头问老德克。
    “先吃饭。”老德克坐了下去,端起盘子边吃边说:“等晚班的老爹来了再说。”
    ……荣兵觉得他现在处于从没体验过的状态之中。他的大脑里被奇异地分成了两半,一半主管思维的区域里是一片混沌迷蒙,另一半主管记忆的区域却鲜活清晰……
    高烧之下全身时而感觉被扔进了熔炉,时而又感觉被扔进了冰窟。外界的声音都显得虚空飘渺,只有自己心跳,呼吸,血流的声音异常清晰。
    从前那些如同精美油画般的一个个日子,和三天以来犹如黑色梦魇般的一幕幕片断,交错混杂着在他眼前飞速掠过。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时刻,无论是从前的美好还是近日的黑梦,对此时的荣兵都是一种折磨。
    此时他主管思维的区域如同古代地图上尚未被人类探索和描绘的部分,只能用含混的云雾来代替。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就无法阻止回忆对自己的重复折磨。失去了思维能力的他,只剩下一个隐隐的愿望还在心底里微弱地呼喊:“快点……结束吧!”
    “好心的老爹!新来的快不行了,求您快想想法子吧!”
    “是啊蒙特西诺斯先生,你最好弄只熏鸡来,我保证喂他吃下去病准好。嘎嘎嘎!”
    “不想我把你挂在‘拉肢架’上就闭紧你的臭嘴!下贱的黑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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